指尖之上的建筑，Philippe Tournaire的设计

　　在圣艾蒂安市火车站外，帅气的马修（Mathieu）已经在等着我们了，他是Tournaire的珠宝设计师，载着我们前往蒙布利松 （Montbrison），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一座美丽小镇。一路而去，景致细腻而丰盈，让我们那历经长途旅行后的疲惫逐渐散淡开去。

　　蒙布利松，这个小镇最有名的就是阿尔卑斯的无公害香肠，还有数不清的奶酪让外乡人专程驱车来采购。远处的尔卑斯山脉若有若无地在云中蔓延，眸底，一条蜿蜒的小河在城中缠绵而过，沿河人家的窗户上都被五颜六色的花草装点，或精心或随意，就着秋日里温煦的暖阳，一股浓浓南法风情在我们的眼底弥漫开来。

　　踏入Tournaire总部，前面临街的是珠宝门店，后面就是制作那些绝世珠宝的工坊。此刻正值午饭时间，和小镇里其他的商铺一样，珠宝店也暂时下班了，工坊里更是空无一人，只有吃完饭的值班姑娘手煮咖啡的浓香不时飘来。

　　“大家该吃饭时就都吃饭去了，我们闭店吃饭。”Philippe Tournaire先生身未现、笑声已至了，他就是法国著名珠宝大师、Tournaire高级珠宝的创始人。


孤独者的孤独

　　珠宝设计，还有比这离世间浮华更近的职业吗？但在珠宝大师的心里，这却是世界上最为寂寞的工作。Philippe的故事，在很多爱好珠宝的人们或者是珠宝设计师来看，就如一个远离尘世的梦。

　　年轻的时候，Philippe并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会成为一个名闻世界的珠宝大师，只为心中对工艺的那份天生喜爱，他将故乡一间废弃的地下室改造成工作室，独自埋头创作十数年。“那十几年对我的影响是决定性的。”Philippe至今还常常去那间已经成为古董的地下室，那里是Tourniare高级珠宝从小镇走向世界的始点。地下室的岁月，Philippe训练了自己远超常人的专注力与耐心——进行珠宝设计与创作，实则是一个漫长的累心过程，反复思考、仔细琢磨、用心锻造，一件件成型的作品，最后如阿尔卑斯山春天消融的雪水一般，潺潺地、细腻地流出。

　　“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做这件事情的。”Philippe的珠宝制作方式，是这一地区祖辈们使用的古老工艺，传承千年一脉，从中世纪开始，散布在欧洲各地的金匠们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接受训练，从小学徒成长为合格的金匠。那些极其出色的金匠还有可能因为名声在外而成为御前金匠，进入宫廷为皇室贵族服务。

　　但在Philippe生活的二十世纪，传统金饰坊、珠宝坊已经逐渐地悄然退出，高度商业化的珠宝品牌们向城市集中，向资本靠拢，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的沉寂在民间的工艺世界享受这份孤独，Philippe就是为数不多的享受者之一。这也是他与很多新生代学院派珠宝设计师最不一样的地方：别人都是画图交给工匠制作，但Philippe是从设计、选石、石材打磨到最后的加工，每一步都是自己亲自完成。

　　上世纪八十年代，Philippe在地下室做出来的珠宝作品们越来越受到亲朋友好友的喜爱，小镇的居民们开始口口相传他的技艺，朋友的朋友们也开始请他加工一些饰品……1984年的时候，Philippe在离故乡不远的小镇蒙布里松开了自己的第一间店铺，有了自己的同名品牌——Tournaire。那时没有所谓的广告，口碑就是Tournaire唯一的Logo。

　　“我有了自己的橱窗，向大家展示我的作品。”也是在那时候，Philippe带着自己设计、制作的珠宝远行至巴黎、布鲁塞尔、法兰克福的沙龙里展出，与很多的同行有了交流，工坊里的学徒也逐渐地多了起来。很快，Tournaire的名声在罗纳-阿尔卑斯省越传越远，分店开到了里昂，并最终进入了巴黎芳登广场。

　　成功与名利接踵而至，这是对勤勉者的认可。从身份上，此时的Philippe已经不再是一个孤独的创作者，但在他内心的深处，依然紧紧地守护着简单与自然。他没有搬到巴黎居住，而是一直住在蒙布里松小镇郊外的庄园里，他养着一条已经十九岁的“金毛”，守着一片森林、一条小溪，每天早餐吃一个黑麦面包，佐两片阿尔卑斯山出产的火腿。

方寸世界的美学

　　Tournaire的作品甫一出世时，便惊艳了世人的双眼。

　　见惯了华丽高级珠宝的我们，在第一次看到Tournaire的作品时，一瞬间就记住了这个名字，这种强烈的独特风格，的确值得起“过目不忘”这样的赞美。

　　让Tourniare在珠宝界脱颖而出的，必是他独一无二的建筑珠宝和彩色珠宝，或者说是印有Philippe烙印的美学风格。不仅仅是爱好珠宝的人们，就连巴黎那些高级珠宝屋的大师们都惊讶于他的奇思妙想与卓绝工艺：将一座城或一幢建筑由贵重金属做成珠宝，不仅仅外形惟妙惟肖，竟连内部细节都清晰可见。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切都在以方寸为单位的世界里成为现实，翻手便可覆城。听起来似乎是天方夜谈的童话故事，Philippe却在小镇的工坊里，一点一滴地设计打磨，房屋建筑在指尖上栩栩如生地展现开来。

　　用建筑珠宝承载艺术，融入了Philippe的一生都在思考的哲学。“珠宝不应该只是宝石和贵金属的堆砌，而应该有历史、讲故事，但很少会有珠宝设计师能把历史与故事融入作品。”比起其他高级珠宝用文字解读作品创意，Philippe则直接让作品本身开口讲话，搭建了设计师与未来主人之间的精神桥梁。

　　在40年来的创作历程中，Philippe先后创作了多达40余件独树一帜的建筑珠宝，或城市面貌，如巴黎、纽约、迪拜、伦敦；或历史建筑，又如泰姬陵、比萨斜塔、埃菲尔铁塔，还有一座惟妙惟肖的中国庙宇让东方中国的珠宝爱好者们叹为观止。

工坊人生

　　走进Tournaire的工坊，眼前呈现的是一番与想象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珠宝，总是与一份有关奢华、优雅的臆想联系在一起，或是红地毯上明星佩戴的绝美设计，或是电影里演员们脖颈间的那抹倾国倾城，或是时尚杂志的美轮美奂的珠宝大片，要不然也会是珠宝精品店那近在眼前的精美橱窗。

　　但Tournaire的工坊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略带肃然的色彩：一间间看起来略显凌乱实则分工有序的工作室里，操作台上摆满了或黑或灰的工具，二十几位熟练的珠宝师傅埋头注视着自己手里的活，他们的专注让人不忍打断，这份全神贯注，让人感受到了“信仰”两个字的力量。

　　马修是这二十多位师傅中很年轻的一位，除了是工坊的设计师，最不能让人忽略的还有他的身份——Philippe的儿子。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未来工坊的接班人，但Philippe没有给他一丝的优待，马修进工坊的第一天，就是从基本的宝石打磨做起，工资甚至比别人还少。在欧洲，父母的义务多在子女成人时就已经结束了，Philippe与马修就是典型。马修早些年曾经自己打工赚钱环游世界，后来带着丰富的人生阅历和多元的审美观回到蒙布里松小镇。几年的锻炼下来，Philippe对儿子的设计越来越肯定，虽然这期间因为设计方向有过不少的争吵：马修希望让Tournaire的珠宝更加年轻化一些，他设计的骷髅系列珠宝就让Tournaire有了越来越多的年轻消费者。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还讲一口流利的英语，这在法国人当中并不常见，尤其是在这远离都市的小镇里。

　　传统工坊很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家族化，但比起别的家族企业，Tournaire的工坊还不算太传统。除了马修，就只有Philippe55岁的表妹河内（Renée Denton Delhomme）是老板的亲戚了，她是老先生最得力的助手，而Tournaire那些闻名世界的彩色珠宝，就基本上出自她手。

　　见到河内时，她正在地下室的宝石工作间里工作，为已经成型的戒胚或项链搭配钻石。她的工作在很多人看来是再简单不过了，实际上却对美学修养有着极高的考验，要求宝石与金属要在色彩上达到最完美的契合，这份修养大多都是靠成年累月的经验积累养成的。河内用镊子夹着一颗颗色彩各异的钻石放在戒胚上，反复打量、长时间的凝视，最后还是把我们已经认为很美的一组搭配取下重新组合。“Tournaire的每一样珠宝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这里没有标准化的流程，一切都是自由设计、组合。”工作时的河内，就像是一位正在做画的画家，苛刻地挑选每一种颜色的宝石。她身边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克拉数的钻石，衣着朴素的她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坐在这盏台灯下工作了十几年。

尾声

　　对于欧洲人，不管多么昂贵的金饰珠宝，它们首先承载着亲情和希望的传承，其次才是作为身外之物的饰品。离开工坊前，我们在Tournaire的VIP室里遇到了一家三口，他们是小镇上的居民，爸爸妈妈带着刚满一岁的小宝宝来取定制好的项链，小宝宝戴着他人生第一根手链，用黄金制成的细链子，是父母送给他的周岁礼物。热情的法国爸爸高兴地和我们聊天，因为这里很少有外国人来到。他们一家人的金饰、珠宝都是在Tournaire订制的，而像他们这样和Tournaire有渊源的家庭，在蒙布利松小镇上还有很多很多。Philippe说过：“这里百分之八十的居民都认识我。”

　　与Tournaire的美丽珠宝擦出火花的早已经不仅仅是蒙布利松小镇的居民了。如今的Tournaire品牌由职业经理人在打理，全球化的脚步也已经迈开了，也许很快Tournaire的精品店会开遍世界。当被问到如果有一天艺术创作与商业运营起冲突的时候该如何抉择时，Philippe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抬头告诉我：“当初与我的CEO合作时，我就告诉过他，如果有一天遇到了这样的问题，由我来决定该如何走下去。”